期末考試和一場大雪一起到來。

厲南偃不知道從哪裏找出來一個火車頭帽子, 非要給寧錦戴在頭上。寧錦嚴詞拒絕也沒有用，最後不得不就這樣去了學校。

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，兩個人從一前一後去學校, 變成了並肩背著書包去上學。那些盯著寧錦的村民，在看見厲南偃之後，反而變得瑟縮起來。雖然寧錦還是能夠感覺到她們藏在門後墻角偷窺的視線, 但至少她們再也不敢放肆到當面死盯著她目不轉睛了。

“你覆習得不錯, 不要緊張。”寧錦自己這幾次單元考試成績一直在進步, 如今已經穩定保持在全班前三名全校前十名的位置，讓王智衡把她當成一朵脆弱的小花兒一樣呵護著。

但是寧錦自己小心呵護的卻是厲南偃。厲南偃的體育專業成績讓體育老師說起來就眉開眼笑, 學習成績也在緩慢進步。這和厲南偃自己的認真分不開。

現在的他除了定時去醫院看奶奶, 以及處理一些生意上的問題之外，幾乎把所有的時間都用在了專業課和文化課上。

這次考試成績不合格的那些學生, 下學期就不用來上學了, 只要等到畢業時候來拿畢業證就行了。

寧錦害怕厲南偃有壓力，走在路上還在誇他：“我列出來的覆習重點, 你都記得差不多了。這次考試一定能考個好成績。”她一只手抓著自己斜挎在肩膀上的書包帶子，一只手對著厲南偃比了一個大拇指。

厲南偃看著那個軍綠色火車頭帽子絨毛中露出的小半個臉，看著那雙黑亮的笑眼，忍不住在她頭頂上輕輕按了按：“嗯。”

寧錦頓時翻臉：“厲南南你真是恩將仇報！這樣按下去我長不高了！”

要說寧錦在這個世界上有什麽不滿的話, 那就是她現在的身高了。這個世界的凡人比仙景大世界普遍矮了一截也就算了, 她這具身體還是這些凡人中最矮的一批！

厲南偃都一米七了，她才一米五！真是沒有天理了！

想起當初自己的大長腿，寧錦就想痛哭流涕。

要是她還是當初一米七五的個子, 哪裏輪得到厲南偃摸她的頭？她肯定每天都把厲南偃的頭發揉成村裏到處可見的那種雞窩！

厲南偃看出來她對自己身高的懊惱，笑得眼睛都瞇起來了：“沒關系，這樣就很好。”小小一只, 很容易就能整個擁在懷裏。他只要伸長胳膊和腿，就能把她完全嵌在自己身體裏……

厲南偃也不知道自己怎麽會突然冒出來這樣一個想法。這讓厲南偃心底有一種做壞事的心虛感覺，卻又夾雜著某種難以描述的興奮激動。

為了掩飾自己的情緒，厲南偃拉起棉衣上的帽子蓋住了自己的頭，遮住了大半張臉。

就算是教室裏點著煤球爐子，溫度也比室外高不了多少。學生們一邊搓手跺腳，一邊在卷子上拼命書寫。會不會先寫再說，最差也要寫個“解”對不對？

第一場是語文考試，過來巡視的班主任王智衡在窗外看見大家認真的樣子，暗暗點頭。到了初三就是不一樣了，你看厲南偃都不提前交卷了，卷子上也寫得滿滿當當，不錯不錯。

等到考試結束的鈴聲響起時，還有一些同學沒有寫完作文。監考老師催著他們交卷，突然有人趴在桌子上大哭起來。

寧錦看著滕家歡趴在桌子上不停抽動的胖胖的身體，目光並沒有停留。

滕家歡考試前來的就很晚，就是踩著開始考試的鈴聲進來的，臉色也很難看。

昨天晚上下大雪，大家睡得沈，他家羊圈的墻被人挖了個大口子，八/九只羊全都被偷走了。

那幾只羊是滕家歡爺爺精心餵養的，眼看到年底就能出圈了，卻被人偷了。老爺子氣的直接就倒下了，老太太也是捧著心口叫疼。

滕家歡跟爺爺奶奶感情最好，在家裏急得不得了，差點忘了考試的事兒。

匆忙趕到學校，對著考卷，本來就空空的腦子，這會兒更是一片茫然。到了考試結束的鈴聲響起的時候，卷子上到處都是空白。作文更是只抄了一個題目，開頭的句子都沒寫完整。

不用別人說，滕家歡也知道，這次考試他是完了。

雖然這學期幾次考試都是倒數第一名，但是滕家歡總還是有種僥幸心理，覺得也許這次自己好好覆習了，就能像寧錦一樣一鳴驚人。

現在連這種幻想都破碎了，想起回家後爺爺奶奶失望的眼神，滕家歡不知道怎麽回事就嚎啕大哭起來。

滕家歡的哭聲把老師和同學都嚇了一跳。班主任和幾個跟他關系不錯的都過來安慰他，但是怎麽勸也沒有用。

到最後，班主任只能讓人去把滕家歡家人叫來，把他先帶了回去。幾乎所有人都知道，這次考試之後，下學期開學的時候，很可能滕家歡就不會再出現在教室裏了。

厲南偃抿著嘴唇，看著滕家歡垂著頭離開的背影，不知道在想什麽。

接下來的考試，滕家歡再也沒有出現。

接連三天的考試結束後，寒假的腳步就逼近了。年輕的學生們很快就忘記了考試的痛苦，興奮地籌劃著假期的安排。

考試結束後休息兩天，寧錦的生活節奏卻沒有太大變化。

厲南偃心中忐忑，不知道寧錦會不會回去過年。

雖然平時寧錦不在乎別人的議論，可是過年畢竟不是一般的節日……

寧錦看他總是看著自己欲言又止，終於忍不住問他，才知道厲南偃是為了這個在煩惱。

“哈哈，你放心，我現在就算是去杜大偉家，他恐怕都要對我敬而遠之。”寧錦想起杜大偉家這些日子發生的各種事情，就忍不住幸災樂禍。

她只是舉報一下那個犯罪團夥，誰知道就能把杜大偉倉庫裏的貨燒個幹凈？這可不是寧錦提前預知算計的後果，純粹是碰巧。

但是杜大偉恐怕不會這麽想，他一定會把所有的不順都歸到寧錦的預言上，處於相信卻又不舍得掏錢的矛盾中。

這個時候寧錦去他家過年，天天在杜大偉眼前晃來晃去，杜大偉心裏得多難受啊。

“那你準備怎麽辦？”厲南偃看著寧錦，很想讓她留下，和自己一起過年，卻又不想開口讓她為難。如果寧錦肯留下，他絕對歡迎。如果她要回去過年，那他……就讓她在家裏住一個晚上，大年初一就把她接過來！

“我們去買些年貨，然後到年根兒了，就把奶奶接回來吧。”寧錦原本在仙景大世界，並沒有怎麽過過年。她知道凡人們好像對這個節日分外重視，就想起了在醫院裏的容奶奶。

厲南偃點了點頭，高興於寧錦對奶奶的關心，但更讓他高興的是寧錦話語中透露出來的信息：“那你不回去了？”

“回去幹什麽？”寧錦和厲南偃都不是太怕冷，兩個人坐在點了爐子的房間裏，隔著爐子相對說話。

寧錦把爐子邊上烤了半天的紅薯翻了個身，讓它們受熱更均勻，然後擡起眼睛看著厲南偃笑：“南南難道不想和我一起過年嗎？”她裝模作樣地捂著心口，做出一個浮誇的傷心表情，“我好難過啊……”

雖然知道寧錦是在演戲，厲南偃還是忍不住想要分辯：“我沒有！”

寧錦看著他眼睛裏的急切，對他招了招手，厲南偃乖乖地把頭伸了過來。寧錦趁機把手指在他臉上用力一捏，剛才翻紅薯時候弄臟的手指就在厲南偃臉上留下了一條黑黑的痕跡。

厲南偃不知就裏，只覺得寧錦突然捏自己的臉，耳尖忍不住發紅，一雙眼睛卻緊緊盯著寧錦笑成月牙的眼睛挪都挪不開。

寧錦看著他的眼神和臉上的痕跡，笑著跳起身來就走。走到門口，她又停下腳步，轉頭回望。

厲南偃正盯著寧錦的背影，眼神中是再不掩飾的熱切和貪婪。沒想到寧錦突然轉身，兩人的目光頓時撞到了一起。

厲南偃心中一突，仿佛隱藏在心底的秘密突然被暴露在了陽光，心裏突然發虛，可是隨之而來的卻是一種說不出來的痛快和期待。他索性也不逃避，而是繼續緊盯著寧錦的眼神，眼睛裏滿是熾熱。

寧錦比厲南偃的經歷豐富多了，對這種男人看著女人的眼神並不陌生。

只是來自於厲南偃的這種眼神，卻讓她有一種截然不同的感覺。

是因為厲南偃長得好看嗎？

她歪著頭看著厲南偃。確實長得不錯，符合她的審美。

不過在仙景大世界，那些男修們比厲南偃俊美的也不少。

當他們知道寧錦雖然是一介凡人，卻是老祖的唯一血脈，並且身懷至寶時，那種眼神比這更加熾烈。可是寧錦看著那種眼神卻只有反感，完全沒有今天這種心神愉悅的感覺。

為什麽呢？

厲南偃挺直了背，坐在爐子旁邊看著她。

過了好一會兒，寧錦突然笑了。

她轉過身來，對著厲南偃招了招手。

厲南偃本來已經因為她這麽久的打量而全身緊繃，這會兒看見她的動作，不由驚喜交加，連忙起身幾步就趕到了寧錦面前。

寧錦擡起頭，皺起了眉，厲南偃瞬間福至心靈，膝蓋微曲整個人就矮了下來，半蹲在了寧錦對面。

寧錦見他這麽乖巧，笑容慢慢變大，伸手捏住了他的面頰：“喜歡我？”

厲南偃認真點頭：“喜歡。”很喜歡，非常喜歡，前所未有的喜歡。

寧錦揉了揉他的臉，厲南偃眼中的欣喜幾乎要溢了出來。寧錦輕笑一聲，向前傾身，然後轉身就出了門。只留下厲南偃捂著自己的面頰，一次次回顧著剛才那種蜻蜓點水的觸感，眼神越來越亮，嘴角越翹越高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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